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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看樣,他的視線應是被演武場中那支奇怪的隊伍給吸引了過去。

趙和堂和吳永自然也將註意力轉移了過去,這一看,他們二人卻不禁同時笑了起來。

趙和堂皺了皺眉道:“這幫守備軍的泥腿,真把這裏當做過家家的游戲了,難不成他們平日裏都是這麽訓練的。”

吳永搖搖頭嘆道:“良心話其實也怪不得他們,這幫守備軍白了其實就是打雜的夥計,沒有了他們,我們也無法安心訓練不是。只要不犯大錯,將就著過去就行了。”

“還是吳老弟想得周到。”趙和堂道,“演武一結束,趕緊打發他們回天雄關吧。否則這要是讓他人看見了,還真以為咱們歷州軍無人了呢。”

秦景同此時不住地後悔,早知道在下令之前再請燕王殿下過目一下名單就好了,而不是這麽自作主張,若是這幫半吊士兵演練的太糟糕,豈不是活生生地砸了燕王的臉面。他眼見那幫人跑得東倒西歪的,心就不自覺地揪了起來,更加的自責。

跑在最後一個的林老六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真的被路上的石絆了一下,跑著跑著,竟跌了一個狗啃泥,惹得身邊圍觀的眾士兵們一陣哄堂大笑。

林老六急忙灰頭土臉地爬起來,趕緊跟上隊伍。

這讓秦景同更加不忍直視,只得心酸的退到了高臺的裏側,不願再看下去了。

趙和堂和吳永二人則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搖搖頭,也罷,就當做看場猴戲了。

燕王依然一直沒有話,兇獸面具掩蓋了他的臉色,旁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當那支不足百人的隊伍成兩列好不容易跑到高臺下方的廣場上時,好幾個年紀大一點的老兵已經氣喘籲籲,動作跟不上大腦的指揮了。

鐵白梨卻全然不受周圍的影響,她甩了甩飛揚的馬尾,露出白皙的脖頸,神情飛揚道:“各位哥哥弟弟叔叔伯伯們,你們可曾記住我過的話了嗎?只要跟著你們的組長或是副組長一起跑動,做出同樣的動作就可以了。一定要記住,動作慢一點不要緊,只要做出來就是勝利。天雄關那裏誰家沒有老沒有的,咱們都是要平平安安回去的,可不能在這裏栽了跟頭,大夥兒是不是。”

眾人的心氣終於被調動了起來,暫時忘卻了周圍正規軍將士們嘲笑的眼光,動作也漸漸變得利落起來。

起來,鐵白梨能把他們組織起來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早在鐵白梨還只有十二三歲的時候,蒙面師父除了教她基礎武藝和文字讀寫之外,還額外教導她一些簡單的戰陣之法,其中鐵白梨最感興趣的便是一種師父不肯告訴她名字的覆雜陣法。她自己起了個名字,叫怪陣。

那時候白梨雖然個頭在同齡人中不算最高的,但卻是最能打的,十幾個夥伴被她揍得服服帖帖的,不得不配合她進行近乎玩笑似的軍陣演練,當然其中也包括白梨的死黨二狗。

後來他們發現這樣的游戲很好玩,因為自從他們擺出這個陣勢之後,曾經有幾個大人笑著來闖陣,結果楞是沒有搞過這十幾個孩,一時間,老鐵所在的那個村都知道了老鐵家會搞花樣,年齡各異的幾十個男孩們一到傍晚就會找首領鐵白梨去玩,白梨也樂得有人自告奮勇,於是各種陣型變換玩得是不亦樂乎。

直到後來她進了守備軍,這樣的傍晚游戲才暫時停了下來。而那些和她一起從玩到大的夥伴們也一起進了守備軍,畢竟他們從就是軍戶身份,長大了不吃這碗飯又能幹什麽呢。

雖然有近兩年不玩這個游戲了,但是當鐵白梨提起來的時候,跟隨著林老六前來歷州嘗鮮的這幫年輕夥們,還是記起了陣法的規則和玩法,畢竟那是陪伴他們童年和少年整個過程的游戲,這樣的記憶何嘗不深刻呢。

經過粗略的統計,運糧隊除了劉達和兩個旗之外,此地共有95人。除去鐵白梨所帶六人之外,剩餘88人分為八組,每組11人,分別由兩名玩過游戲的夥擔任正副組長。所有其餘沒有玩過的人都要跟著組長和副組長的動作,組長往東,他不得往西,這樣一來,陣法便能粗略形成了。

雖簡陋無比,但總比沒有的強。

當鐵白梨沈著冷靜地將隊伍分為九塊,分而站立的時候,全場原本站定的將士們頓時忍不住捂著肚偷笑起來,即便上官不斷地呵斥也阻擋不住他們臉上的笑意。

這幫泥腿擺的是什麽陣法,不僅從來沒有看過,聽都沒聽過。而且姑且就算它是一個陣法吧,這麽點人還分塊,看起來似乎各成一體,敵軍恐怕一個沖鋒就將其打散了,虛有其表的玩意又有什麽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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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檢閱(五)

鐵白梨率六人居正中央,另八塊方陣分布在中陣四周的八個方向上。

鐵白梨輕喝道:“八陣之天、地、風、雲、龍、虎、鳥、蛇領軍何在?”

八名組長一齊應道,“屬下在。”

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隸屬關系,但少年玩游戲時,都是以鐵白梨為尊,故而一旦進入了這個狀態,稱呼自然也發生了變化。

鐵白梨嚴肅道:“變陣!”

組長領命立即帶頭跑動,副組長居後策應,以此將其他一頭霧水的兵卒往正確的方向驅趕。雖然外表看起來確實有些混亂,但幸好變陣過程中沒有出太大的差錯。

剛才呈方形分布的八陣在鐵白梨的號令下,逐漸變動成了曲陣,即四陣呈波浪形位於中陣前方,另四陣位於中陣後方,前後呼應,既顧首又顧尾。

“變陣!”鐵白梨見陣型已成,再度指揮道。

這次,組長副組長們的回憶徹底被勾起來了,他們的動作也更加熟練起來。鐵白梨的號令一下,他們便下意識的按照以往的陣勢變換順序跑動開來,他們身後的兵卒也緊緊跟隨,不一會兒,陣型又轉變成了銳陣,若是從上空俯瞰下去,八陣加上中陣的,仿佛一個銳利的箭頭一般,彎弓待射。

圍觀的士兵們自然是看不起這百十號人都不到的陣法,在他們眼裏,只有成千上萬人擺出的軍法大陣,那才是驅敵防守的利器,天雄關這些人如同過家家一般的舉動,仍然讓他們提不起任何的興趣,相反更多的是嗤笑和嘲弄。

整個大校場中一片低低的嗡嗡議論聲,好像在抗議為什麽如此規模宏大正規的軍演中會混入搗亂的蒼蠅,這不是明擺著讓外人看笑話嗎。

趙和堂緊緊扒著木欄桿朝下看去,這百十號人做出來的陣型倒是比較新奇,讓他稍微起了點興趣。他一回頭,發現吳永也在饒有興趣地的觀看著下方。

趙和堂道:“怎麽樣吳老弟,這些個守備軍的表演似乎還有點像模像樣嘛。他們能做到這份上,已經算是不錯了。”

吳永笑道:“老趙你的是,比我們想象中的已經好很多了,他們的領軍應該為此感到驕傲,能夠得到趙老哥的誇獎,這可是多大的榮耀啊。”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他們後退了兩步,開始聲討論起朝廷中各位權臣的八卦來。

對周圍鄙夷的閑言碎語,鐵白梨一直是充耳不聞,但是陣中那些夥卻一個個滿臉漲紅,那些句句誅心的言語就像一根根毒刺般戳入他們的身體和關節,讓他們的步伐漸漸地變緩起來,不時還有人在跑動中出了差錯。

鐵白梨忍不住杏眼圓睜,猛地訓斥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不要管別人什麽,做好自己的動作就成。”

平時打打鬧鬧的時候還沒覺得,這時的鐵白梨霸氣十足,仿佛真的是他們的上官一樣,他們不禁渾身一哆嗦,趕緊又認真起來了。

不多時,運糧隊又進行了兩個陣型的變幻。而當白梨高舉右手之後,所有的八個陣均聚集在中陣周圍,形成一個密集的圓形。這標志著陣型的變動基本告一段落。

鐵白梨仰頭看向佇立在高臺上的獸臉將軍,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蒙著面,但看著其他人對他畢恭畢敬的模樣,不是燕王又是誰呢?

燕王低下頭來,視線竟恰恰落在了鐵白梨的身上。

兩人對視了那麽一瞬間,鐵白梨只覺得那狹的獸臉眼縫中透露出來的眼神,是無比的清澈和冷峻,仿佛雪山上剛剛化凍緩緩流淌的溪水,清凈透亮卻又生人勿近。

鐵白梨忽然有一種特別的直覺,不好,這燕王該不會動起了什麽鬼心思吧。

一直以來沒有發表意見的燕王忽然冷聲對秦景同道:“派一個百人隊,手持木棍前去闖陣。”

秦景同楞了一下,禁不住重覆道:“殿下,您要派人闖陣?”

燕王看了一眼秦景同,“怎麽,還要我再一遍?”

秦景同當即稱不敢,立刻退下布置去了。

幸虧他多了個心眼,打量了一下運糧隊的武器配置,發現他們竟然大都手無寸鐵,反覆思量之下,也派人同時給他們準備了木棍。否則的話,這力量之間的對比也太不均衡了。

在聽到燕王的吩咐後,趙和堂與吳永不解地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殿下,這是何故?”

燕王背著手轉過身來並沒有回答他們,反而問道:“兩位將軍可知歷州軍有多少騎兵?”

吳永忙道:“我這裏五百,趙將軍那裏五百,您麾下有一千。”

燕王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歷州軍騎兵並不多,總數七千,其中騎兵兩千。不過你們二人可知咱們大慶國騎兵占總軍隊人數的比例呢?”

趙和堂與吳永一道搖搖頭,稱不知。

燕王道:“孤在京城曾看過名冊,我軍騎兵十分缺乏,只占全軍總數的七分之一,騎兵中又往往有十之三四無馬,結果有些地方的守軍竟是在騎兵營地裏設置木馬,以利於騎兵訓練上下馬。百餘年前我大慶國初創時,太祖所統五萬二千人,僅有三千多戰馬,可見缺馬到何種地步。西域當時曾向太祖獻汗血寶馬,高五尺一寸,竟無人敢騎,當真是可嘆可笑。”

趙吳二人不知為何燕王忽然談起了騎兵,腦裏有些轉不過彎來。

燕王頓了頓,又道:“那時北方蠻族正處於鼎盛時期,趁著中原大亂,各個勢力犬牙交錯一片混戰的時候,也想進來分一杯羹。起初蠻族倒也是一路凱歌,直接殺到了中原腹地,結果碰上了太祖。要知道中原地帶大多一馬平川,非常適合大規模的騎兵作戰,當時人們大多以為太祖要大敗而歸,可萬萬沒料到的是,太祖竟然憑著這五萬餘人馬組成的步陣,殺得蠻族丟盔棄甲,一潰千裏,二十年間不敢再覬覦中原。”

趙吳二人雖然也知道開國太祖的功績,但聽燕王這麽一,憑借他們多年打仗的經驗,他們頓時目瞪口呆,按照常理,步兵與大批騎兵對抗,得勝的幾率真是之又,他們實在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只得嘆道,“太祖果然是天選之,大慶國是上天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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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檢閱(六)

高臺之上並無遮擋,雖是勁風習習,但穿著緊身鎧甲的眾人依然覺得悶熱難當。

趙吳二人雖不知燕王談論騎兵是何用意,但也隱約猜到是否與當下天雄關運糧隊所擺之陣有關。

燕王拱手向上天方向示意道:“太祖爺自然是有皇天佑護,不過也與那日裏所擺之陣有著莫大的關系。”

“我曾聽聞,此陣法名為九軍五花大陣,布陣時,八個陣分布在中央四周的八個方向上,八陣的中央是大將,金鼓旗幟,以及直屬的兵馬,這就是中陣。而每個方向的陣編組為六陣,中陣編組為十六陣,整個大方陣共有六十四陣,大方陣之後可能還有游騎構成的二十四陣,一共是八十八陣。而且行軍或是進攻時有各種變陣,有圓陣、方陣、曲陣、縱陣、銳陣等五種陣型,稱之為五花,這五種陣型各有五種變化,共有二十五種變化,大將可根據不同的敵情、地形、攻防等需要采用不同的陣型。”

“那蠻何曾見過這種陣型,於是率軍掩殺,卻沒料到仿佛一腳踢到了鐵板之上,撞得是頭破血流,大敗而歸。”

“只可惜……”燕王頓了頓沒有話。

趙吳二人卻是急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詳細的聽聞太祖對蠻族之戰,竟是以巧破力,這仿佛搔到了他們的癢處,讓他們不得不對這種神奇的軍陣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燕王搖搖頭嘆道,“只可惜這陣法現在已然失傳,整個大慶國目前竟無人會用。否則的話,我們現在無論是面對蠻族還是南越,又怎麽會一直裹足不前,處於守勢呢。真是可嘆可悲啊。”

趙吳二人一聽,面目盡是遺憾之情。

吳永撓了撓臉上似乎一直在發癢的刀疤,忽然驚覺道:“殿下,難不成您認為天雄關的這幫人使出來的就是九軍五花之陣吧?”

趙和堂一聽,急忙走前兩步朝下看去,此時的鐵白梨所率之軍陣已不再變化,正在靜候燕王的旨意。否則只待鼓聲一響,他們早應退去才是。

燕王道:“我也只是有所懷疑,或許只是外表上很像而實質上區別很大罷了。”

聽燕王這麽一,兩位總兵頓時覺得接下來對他們的測試應該很有意思,一個個緊緊扒著欄桿,目不轉睛地看向演武場。

秦景同執行號令的效率相當之高。

雖是燕王簡單的一個命令,但實際上需要考慮到的問題很多。

比如,其一,這個百人隊從哪只方陣裏抽調比較合適,既能代表歷州軍的平均戰力,又不能使得燕王與兩位總兵之間暗生罅隙。其二、配備木棍的範圍,前文已經提到,此處不再贅述。其三、既然運糧隊均穿的是布衣,那麽闖陣者也需脫去鎧甲,以示公平。

最終百人隊的構成是,兩位總兵各出30人,燕王出40人,合計一百,由燕王麾下的一名把總領隊。

如此,當雙方均準備好之後,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眼見百餘個身材彪悍、膘肥體壯的壯漢立在身前,威風凜凜、充滿蔑視的眼神掃將過來,運糧隊的老弱病殘們心中就是一陣發涼。

雖他們手中也拿有木棍,但是這玩意在對方手裏叫武器,可在他們手裏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個燒火棍,完全無法有效操控,畢竟他們從沒練過棍法不是。

人們個個愁眉苦臉地看向鐵白梨,他們原以為在場上耍一遍陣勢就算蒙混過關了,可沒料到燕王會突然來這麽一出,讓他們頓時措不及防,心生怯意。

二狗處在中陣之中,心翼翼地拿著鋥亮油滑的木棍,忐忑不安地問道:“梨,這次俺們還能順利過關嗎?”

鐵白梨將落泉劍斜插在背後,熟練地用木棍揮舞著挽出一朵棍花來,她如此氣定神閑的模樣多多少少也讓一些動搖的人漸漸心神穩定下來。

“兄弟叔伯們,你們信白梨嗎?”鐵白梨甩了甩將額頭遮住的散亂劉海,露出堅定不已的眼神,“如果你們信我,待會就按照白梨的號令來,咱們手中的木棍也不是吃素的,找準了人往他身上猛砸就是,千萬不要遲疑和顧忌什麽。”

不管如何,白梨從一開始到現在都表現得如此鎮定,從未在她的臉上發現有任何退縮膽怯的表情,眾人們的膽也漸漸壯了起來,紛紛晃動著手中的木棒叫嚷道:“白梨的是,咱們好歹都是大老爺們,天天做苦力出身的,手中的勁道不會比他們差。”

見到人們的士氣逐漸恢覆,鐵白梨才暗暗松了口氣。

她仰頭又看了一下高臺上方,這身姿挺拔、道貌岸然的燕王,為啥就不能放過自己呢,難不成昨日裏在燕王府對他沒有顯示足夠的恭敬,還是因為這把落泉劍與老燕王之死有直接的關系。總之,自從進了歷州城之後,似乎沒有一件事情是順順當當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將那些雜亂的思緒拋出腦外,開始全神貫註地面對起眼前那精壯彪悍、躍躍欲試的百人隊了。

對方帶隊的把總身高八尺、渾身肌肉外露、面色猙獰,看著鐵白梨所帶之人年齡不等,胖瘦不均,甚至還有幾個四十歲左右咳嗽個不停的老兵,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當真是烏合之眾何足道哉,守備軍就該老老實實回家種地養豬去,省的讓人俺們欺負你。”

鐵白梨毫不示弱地朗聲回應道:“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有種你就帶人過來試試啊,別到時撞得頭破血流,怪我當初沒有提醒你們。”

“啊呀呀!好一個口齒伶俐的臭!”那把總氣的哇哇直叫,恨不得幾個箭步就跨到鐵白梨身前,讓這個不知深淺的白嫩嘗嘗自己的厲害。只可惜軍令未宣,他也不好擅自行動,銅鈴一般的眼睛睜得老大,死死地盯向白梨,仿佛只有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方能解恨似的。

他手下的士兵們一道叫嚷聒噪起來,身為正規軍的他們一直看不起守備軍那些沒有啥本事只會唯唯諾諾的家夥們,今日裏能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他們簡直是樂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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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檢閱(七)

此時,天氣竟然忽的一涼起來,天空之上烏雲翻滾、遮天蔽日,一時間竟狂風大作,勁風拂面,飛沙走石。

大校場地處荒郊野外,地上多戈壁砂石,如此這般大風,必然刮起大片風沙,布陣站立的士卒們雖依然堅持身姿,但大都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幸而從高臺上俯瞰下方的視線到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燕王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快開始吧。”

秦景同聽命立即將手一揮道:“殿下有令,兩隊速速開始角逐。”

領隊的把總早就等不及了,他揮舞著棍棒猙獰地笑道:“好一個無恥兒,就讓你嘗嘗俺們的厲害。兄弟們,咱們一鼓作氣沖過去,直接幹掉他們便是。”

這一百號人也沒整什麽隊形,手持木棍烏壓壓亂糟糟的一片就沖了上去。在他們眼裏,眼前的那幫人壓根沒什麽戰鬥力,他們這裏任意抽調出一名士兵來,基本就能單挑他們五個人。所以,燕王殿下還是太高看他們了,竟然抽出與他們對等之人,在他看來,只需帶上二十個精銳,就足以打得這幫家夥哭爹喊娘,跪在地上求饒不已了。

眼見正前方一幫彪形大漢黑壓壓的嚎叫著沖上前來,從未經歷過如此場面的人們,大多數人的腿禁不住開始發起抖來。他們從未上過真正的戰場,就連平時的正常習武都很少進行,乍一看到對面那些在戰場上浴血拼殺過的士兵,他們還未近身,身上所帶的殺氣卻仿佛如影隨形般侵入了自己的意識,繼而渾身戰栗,動彈不得。

就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無法抵抗。

鐵白梨立刻氣出丹田,放聲喝道:“所有人聽令,變陣!”

這下,陣中之人才仿佛睡夢中被驚醒一般,渾身都是冷汗,他們忙不疊按照鐵白梨的號令倉促地奔跑了起來。

而當這整體為“五花”之一的方形陣勢剛剛擺好,便與那百人隊的先鋒激烈地撞在了一起。

這與普通的兩軍對抗不同,若是敵我雙方同時采用鋒線進行沖鋒,那麽兩軍交火之後,必然以鋒線為邊,雙發混雜在一起交戰,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勝負全靠個人的勇武與士氣。即便是勝了,也是敵損一千自損八百,可謂慘烈至極。

而當那位驍勇的把總首當其沖的率人沖撞上去之後,還沒等他想明白,他竟然順著兩個陣之間的縫隙鉆到裏面去了。

而那奇怪的陣型竟然還在不斷地微微旋轉之中。

敵軍不斷地順著陣之間的路往裏沖去,畢竟該陣法沒有鋒線這一,一開始面對他們的只有一個陣的排頭幾人而已。心急的其他人想要擴大戰果,自然就撇開了正和運糧隊交戰的友軍,朝陣型的更深處沖去。

只是短短的一會兒工夫,那百人隊竟然全部湧進了這詭異的陣法之中。

頓時間,以鐵白梨為首的運糧隊眾人就明白了此陣法的好處,他們無論任何時候,只需正面面對敵人,無論是用棍敲還是捅,使出全力即可。而敵人可就不同了,只要他們還在陣中,可能要面對前後左右的同時攻擊,剛開始,他們憑著個人勇武還能左擋右支,甚至還能打傷幾個,但到後來,他們已經完全撐不住這般攻擊,不時有人跌倒在地,抱著腰腿直哼哼,暫時爬不起來了。

更可怕的還在後面,隨著鐵白梨一聲令下,原本的陣型漸漸變得扭曲起來,從高處看去,陣型仿佛流水中的波紋一般,將混雜在其中的螻蟻漸漸絞殺。百人隊只堅持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基本已經倒了大半。

高臺之上的趙吳兩位總兵看得是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在燕王的嘴裏,那陣法是相當的神奇和有效,但畢竟那是百餘年前之事,更何況,這幫天雄關的泥腿們擺的還不知道是什麽陣法。

百人隊一挑選出來,他們內心深處就覺得運糧隊必敗無疑,開玩笑,畢竟是兩個不同等級對手之間的對抗,這難道還有什麽懸念不成。

就算那陣法有點效果,也擋不住百人隊摧枯拉朽般的沖擊。

可沒料到,腦裏事先演練好的畫面竟然全都沒有實現,這讓他們如何不驚訝和震驚。

燕王撫摸著下巴,仿佛全然不感到奇怪似的,緩緩道:“應該是九軍五花陣沒錯了,此陣法的厲害之處,就是通過有意識地引領,讓雙方本來是戰陣正面的沖殺對抗,變成一方主控下的,在陣內的環型路線!連續不斷地接觸,無窮無盡的攻擊,將會逐步消耗敵軍的氣勢和體力。如果對陣的敵人是騎兵,由於馬軍自身的特性,他們又不得不按照這條看似安全的路線沖鋒。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隨著時辰的推移,陣內的敵軍最終會被逐漸消耗一空。”

趙吳二人似乎還未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他們忍不住喃喃自語道,“若是此等戰陣通行全軍,我大慶國必定能北降蠻族,南踏越國,一統華夏。”

燕王點頭道:“此陣法看似簡單是因為他們人少的緣故,實則覆雜多變充滿玄機,若是全軍多達成千上萬,尤其是擔任各個方陣的領軍之人,必須要和中軍坐鎮之大將心意相通指令通暢方可。否則的話,若是在那山林險地之中,全軍如何能隨機應變呢。”

趙吳二人呆了一下,連忙稱是,視線不由自主地又轉向了戰陣之中。

那位壯碩的把總倒真是一條漢,在他手下受傷的天雄關之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鐵白梨雖坐鎮中軍,全局指揮,但她清楚此刻只要那把總不倒,那百人隊的士氣還能勉強支撐,時間拖長,必定會對己方不利。

想到此,鐵白梨一個飛身就撲了出去,淩空一棍結結實實地朝著把總擊去。

把總估計也是厭煩了周圍層出不窮的冷棍,見到敵方主將上場,不由得大聲喝道:“來得好!”當即不躲不避,木棍上揚,竟要與那鐵白梨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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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檢閱(八)

大校場內依舊狂風不止,砂石亂舞。

只有離戰場稍近的軍陣兵卒方能看個大概,其餘離得較遠的方陣,兵卒們紛紛墊腳遠眺,卻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了,而只能依稀聽到雙方交戰時發出的呼喝與叫嚷聲。

不過在他們心裏,這兩方比鬥的結果可謂板上釘釘,那帶頭的把總可是少有的驍勇善戰之輩,硬是憑著自己的軍功從底層士兵一步步提升為把總之職,別的人不服,這把總大夥兒可都是佩服得緊。

再者,挑出來的這支百人隊無一不是各隊之中的悍勇之輩,又怎麽可能敗給那些看起來羸弱無比的守備軍呢。

不知何時,狂風竟漸漸地消停了下來,原本黑壓壓的烏雲也同時間慢慢地消散了開去,當風沙完全平息下來之後。人們急忙擦去附著於臉上的灰塵,用力吐出一嘴苦澀的沙粒,再往場上那麽一看,現實情況竟著實嚇了他們一跳。

立在最後的竟不是可稱之為歷州軍最為精銳的百人隊,反而是那幫沒什麽戰鬥力的泥腿們。他們個個大口喘息,互相攙扶著堅持沒有倒下,歷州軍百人隊則大多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已經暫時爬不起來了。

此時戰陣中央持棍而立的,不正是天雄關守備軍中的那位樣貌俊俏身姿挺拔的年輕人嗎。而她的腳下卻躺著歷州軍底層士兵引以為傲的某把總,只見他的眉心紅通通的腫的老高,口吐白沫一動不動,竟是昏迷過去了。

原來在最後一刻兩人決戰之際,鐵白梨從中陣跳於空中,向那把總發起攻擊。把總自然毫不客氣地準備反戈一擊,可沒料到,鐵白梨手持的木棍竟脫手而出,朝著他的眉心激射而來。把總久經戰陣,自然反應迅速,眼見對手的竟將兵器作為暗器來用,不由得心中一喜,將其打飛之後,看你還拿什麽來反抗。

可令把總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用力將那木棍挑飛後,鐵白梨手中不知何時竟又多出一條長棍來,直搗黃龍,把總招式用老根本來不及抵擋,他的前腦門結結實實地接下了這一悶棍,當即撲倒,昏迷前還不甘心的道,“你……你耍賴。”

鐵白梨傲然站立在他的身前,嘆息道,“兄臺,你還是太嫩了。”

原來趁著風沙彌漫卻即將消散之際,鐵白梨一把奪過二狗的木棍,右手同時握著兩根木棍起跳,第一根木棍自然是用來混淆視聽,那粗人又怎麽會料到她不按常理出牌,手中竟還留有利器呢。如此這般,只是一個照面,鐵白梨便輕松將敵軍首領放倒,剩餘之人自然士氣全無,俯首投降。

整個過程燕王看的是一清二楚,隱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不由得彎起了一個弧度,“有趣,著實有趣。”

全場無端的一片寂靜,這樣的結果是無論如何之前也沒有預料到的。一幫非正規軍只是憑著一個奇怪的陣法便將久經沙場的百人隊擊敗,這要是放在以前,絕對是天方夜譚,可今兒確實是眼前所見,他們如何不感到驚訝震驚呢。

他們看向運糧隊的眼神不再是鄙夷和不屑了,反而是充滿著兵卒們樸實的熱情。畢竟沙場之上,就是能者居之,強者為尊。他們有資格獲得士兵們的尊敬。若不是有軍紀在彈壓著他們,恐怕他們早就忍不住想要圍擁上去,看一看運糧隊取勝的秘訣究竟是什麽。

能在燕王面前嶄露頭角,這是何等的榮耀和機遇啊。他們看向鐵白梨的眼光立刻變得不一樣了,這位俊俏的年輕人將來定會大有前途。

果然不多時,燕王的旨意下來了。

秦景同朗聲宣布道:“燕王有令,賞天雄關守備軍盔甲百套、鋼刀百把。即日起,更名為鷹揚衛,為中軍大帳護衛,不得有誤。戰陣之領軍鐵白梨提拔為總旗,統管此軍。原總旗劉達歸鐵白梨轄制。此令。”

雖然料到燕王會有封賞,但沒料到竟然會賦予他們護衛中軍大帳的職責,這可是歷州軍任一個士卒都想擁有的榮耀,可偏偏卻落到一個雜牌守備軍身上,但他們之前出色的表現又讓眾士兵們無話可。

直到剛剛,運糧隊眾人們還有些發蒙,只會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木棍呆立在原地,看著眼前躺倒的一片不知所措。

燕王的命令宣布之後,他們才漸漸反應過來,勝了,我們勝了!

他們從進入大校場開始便一直壓抑到現在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他們紛紛叫嚷歡呼著,將木棍拋向空中,繼而將鐵白梨簇擁在中間,分享自己的喜悅歡愉之情。

散場的鼓聲終於沈悶地敲響了起來,今天的大校場演武也隨之告一段落。

各個千人隊方陣在各自領軍的指揮下,按照一定的先後順序退出了演武場,向著歷州城內的大營進發。

待到大校場為之一空的時候,鐵白梨才輕輕噓了一口氣,身體仿佛虛脫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眾人也都還沒從大起大落的情緒中走出來,興奮歡呼之後,卻又是一陣後怕。

林老六猛地將棍扔了出去,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過了好一陣才算平息下來。

當場面漸漸恢覆平靜之時,劉達率著兩個沒有上陣的旗,一臉尷尬的從遠處走了過來。原本以為只是死馬當活馬醫,他們怕丟臉才沒有上場,可沒料到兄弟們不僅擺出了戰陣,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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